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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1章 號二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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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多度的當地土產白酒,陳學功陪張大壯連著喝了兩碗。

兩碗酒下肚,張大壯開始上臉了,黝黑的臉頰泛著紅,陳學功比張大壯稍微好一點,還能有問有答,說話也沒大舌頭。

宋乃娥見陳學功神色還算清明,行為舉止也得當,還知道時不時給秀春夾菜,心裏頗為滿意。

不像時下有的男人,二兩白酒下肚就不知東南西北,把自己當成天王老子,話語間全中國的人都沒他厲害,更有甚者當著娘家人的面就使喚媳婦,對媳婦打罵。

再高級的知識分子,都逃不過幾兩白酒顯本性。

當年秀春她爹頭一回去宋家,兩杯酒下肚之後,原本瞧著挺老實的男人話多了起來,甚至還對宋乃娥吆五喝六,指揮宋乃娥盛飯盛湯,還未結婚,儼然已經以宋乃娥的男人自居。

事後秀春她外公在這門親事上猶豫了,有些不太願意把閨女嫁過去,後悔定早了親事。

秀春她外婆沒想太多,只是勸秀春外公,說這個節骨眼上了,再退親事惹人說閑話,而且秀春她爹好歹是一鋼的工人,吃商品糧的,以後宋乃娥跟著他不吃虧。

酒品不好的男人,人品能好到哪去,當年宋乃娥小姑娘一個,不谙世事,哪裏知道秀春她爹本性,兩杯酒下肚,哪怕宋乃娥正懷著秀春,不高興了照樣揍人。

正因為有過這種經歷,宋乃娥在看女婿方面才格外留心,她可不想秀春步她的後塵。

如果陳學功兩杯酒下肚後跟秀春她爹一個德行,那無論如何宋乃娥都不能同意把秀春嫁給他。

陳學功又陪了半碗,土瓷瓶裏的一斤白酒已經見了底。

宋乃娥心裏大概有了數,給她男人遞了個眼色,又忙招呼陳學功吃菜,“苗苗快吃菜,喝的盡興就行啦,大壯你也別喝了,苗苗下午還得上班!”

張大壯呵呵笑,黝黑的臉泛著紅,他也喝的差不多了,“對對,不喝了不喝了,小陳,吃菜,多吃菜!”

其實陳學功至多也就七八兩白酒的量,再多估計就該喝趴下了,就眼下這個狀態,下午去上班都夠嗆。

秀春扭頭看他,有點擔心,她約莫能明白怎麽回事,不好說話,起身給陳學功盛了碗雞蛋蔥花湯,讓他多喝點醒醒酒。

“姐,姐,二蛋也要。”二蛋把自己的小木頭碗遞給秀春,露出米粒牙。

秀春哎了一聲,給二蛋也盛一碗,摸摸二蛋軟乎乎的頭發,叮囑道,“先別喝,再冷冷。”

吃了晌飯,宋乃娥跟兩個小輩嘮嗑,秀春註意到陳學功有點犯迷糊了,想了想便開口提醒道,“娘,苗苗哥下午還得上班呢。”

宋乃娥恍然,從善如流接話道,“那苗苗你趕緊去上班,春兒就讓她在這住兩天。”

聞言,秀春忙道,“娘,我打算回澤陽了。”

宋乃娥拉著秀春的手沒松開,“這麽趕著回去幹啥,在這住幾天再回去啊。”

秀春不好再叨擾他們,這間裁縫鋪面積不大,統共裏外兩間,裏屋就一張床,靠門口放著鐵皮爐子,鍋碗瓢盆、吃飯桌,擺得滿滿當當。

秀春再留在這,住宿方面就是個問題,大冷的天,她住在這,總不能讓張大壯去打地鋪吧。

思及此,秀春拍了拍宋乃娥的手道,“娘,南京離澤陽也不算遠,我想過來還能再過來,這趟我來得急,沒跟我奶說好,等天暖和了我再過來看你。”

聽秀春這麽說,宋乃娥一時找不到再相勸的話,只好作罷,又拉著秀春說了幾句,這才送秀春和陳學功出門。

從裁縫店出來,秀春瞧見陳學功酒勁上來,臉頰通紅,不放心道,“苗苗哥,你行不行?要不然我扶著你?”

陳學功搖搖頭,笑道,“不用扶,走吧,下午不去上班了,去招待所。”

回招待所,陳學功困得不行了,上樓都是被秀春拽著上去的,也摸不清進的是哪間房,進屋撲上床倒頭就睡,任秀春怎麽喊都喊不醒。

秀春沒了法,只能倒了暖壺裏剩的熱水,給陳學功擦擦手臉,脫了呢子大衣、鞋子,蓋上棉被讓他在自己床上睡。

陳學功這一覺睡得死沈死沈,再睜眼,屋裏黑黢黢的,拉開電燈看看手表,三點多。

這個時候肯定不會是下午三點多,而是淩晨三點。

從床上坐了起來,四下沒看到秀春人影,立馬開門去隔壁,手都放到門上了,又放下回來,這個點再去敲秀春的門,也是擾她睡覺。

重新躺回床上,兩手枕在腦後,陳學功一時半會都沒了睡意,想著昨天他有沒有失態,一直睜眼到天亮,隱約聽見隔壁有了動靜,陳學功騰地起床去開門,正好秀春也開了門。

“苗苗哥,這麽冷的天怎麽就穿件毛衣啊,快進屋穿衣裳!”秀春推他進屋,自己拎了暖壺去樓下打熱水。

沒幾時,秀春拎了暖壺上來了,往洗臉盆裏倒熱水,喊陳學功來洗手臉。

“苗苗哥,等下你去上班,我就回去了。”

“這麽快。”陳學功忍不住嘀咕,覺得這兩天過得特別快,他還沒回過味呢。

“不能待太久,我跟我奶說了,放寒假就回老家,拖太久她該擔心了。”秀春無奈。

洗漱之後退了招待所的房,兩人就近在國營飯店吃了早飯,陳學功把秀春送到中央門汽車站,陪她坐等候棚等車。

秀春催他趕緊回去上班,“十點的汽車,還早呢,苗苗哥你快回吧,你放心,沒人敢招惹我。”

陳學功忍不住樂,見識過秀春的厲害,陳學功完全相信誰招惹秀春誰倒黴。

讓秀春坐原地等一會兒,陳學功出去了一趟,再回來時手裏多了兩個油紙包,一包陳皮幹,一包糕點,遞給秀春,“春兒,上車之後先別吃糕點,慢慢吃陳皮,記不記得我教你預防暈車的法子了?”

秀春不疊點頭,“按內關穴,行啦,我知道了,你趕緊上班。”

依依道別,磨蹭好半天黏在一塊的兩人才分開。

鐵路毀壞,乘車回澤陽的路也不是來時的主幹道,一路顛簸,原本四個小時的車程硬是行了六個多小時,早上十點坐的車,到澤陽汽車站時天已擦黑。

秀春暈暈乎乎的下車,一天沒有吃東西也沒有任何胃口,陳學功給她買的陳皮幹已經全被吃完,糕點倒是一口沒動,回到家也沒心思吃飯了,喝點熱水倒頭就睡。

夜裏又飄了雪,大早起來胡同裏的積雪已經末踝,天陰沈沈的還在下,秀春原本打算收拾行李回老家,眼下只能作罷。

想起行李箱裏還有從南京帶回來的兩只桂花鴨,秀春準備給易真送一只過去。

桂花鴨原本是私人手藝,建國後被納入國企,南京的國營商店裏都有賣,一塊五毛錢一只,不要糧票,油紙袋的包裝,紙殼上印著韓覆興。

趕著易真下班的點秀春才過去,正好在去家屬區的路上碰上她,穿著呢子大衣,四個多月了,還沒開始顯懷。

“易姐,今天這麽冷,你穿太少啦!”

秀春拉住易真的手,意外,“咦,手還挺熱乎。”

易真笑道,“孕婦火氣大,就穿這些我都嫌熱。”

說著,易真又道,“春兒,你快看看我,變醜了沒有?”

秀春依言認真打量了下,註意到易真的臉頰上長了幾顆小雀斑,實話道,“挺好,沒怎麽變化,就是有雀斑。”

聞言,易真洩氣道,“科裏的馬大姐說我變醜了,懷的一準是男孩!”

秀春忍不住笑,伸手摸摸易真的肚子,“那小男娃乖不乖呀!”

提到小娃娃,易真把她那點煩惱拋到了腦後,立馬道,“可乖了,被他爸成天嚇唬,能不乖麽!”

說話間,易真註意到秀春手上拎的紙袋,“韓覆興?春兒你啥時候去的南京?”

秀春咋舌,只看個韓覆興就知道她去了南京,這個易姐到底是吃了多少地方的美食啊,這都知道!

“頭兩天去的,昨天下午才到澤陽。”秀春開了話匣子,跟易真說她這兩天在南京吃的喝的玩的。

易真豎耳朵聽著,笑得暧昧,雞鳴湯包,馬祥興,鴨血粉絲湯…易真不用想都知道這兩天陳學功花出去的錢沒有一百也有八十,別說,陳學功還真是舍得為秀春花錢啊。

說說笑笑間上了二樓,何新陽昨晚夜班,今天下班之後就去了副食品店,聽同事說的,今早副食品店上一批豬肉,去割了四兩豬肉用掉一張肉票,瞧見被剃掉肉扔在一邊無人問津的豬骨棒,又花五分錢買了回來,豬骨棒和白蘿蔔放在一塊熬湯,蒸屜擱在湯鍋蒸上大米飯,豬肉先擱著,等媳婦回來看她想怎麽吃。

孕婦難伺候,上一秒說吃炒肉絲,下一秒就變卦要吃紅燒肉,何新陽要是提前做了不合心意,易真回來一準跟他鬧。

“喲,春兒來啦,易真昨天還在念叨你。”都快當父親了,何新陽還是成天笑嘻嘻,像個沒長大的大男孩。

易真把桂花鴨給何新陽,催促道,“快切了,中午我要吃鴨肉。”

“媳婦,我早上去買了豬肉,在菜櫥裏放著呢。”

“又買肉?”易真已經想不起來這個月第幾次買肉了,“你哪來的這麽肉票?”

她跟何新陽加起來一個月統共就七兩肉,不趕著逢年過節,一兩都別想多買。

何新陽笑得狡黠,“從同事手裏搶的。”

沒結婚前自己在單位食堂吃,每月發的肉票可都貢獻給科裏同事,現在他媳婦懷孕,正要補身體的時候,該他們回報了!

辣子炒白菜,再切一盤桂花鴨,骨頭湯還在鍋裏熬著,不急著上桌。

“媳婦吃菜,春兒吃菜,別客氣。”何新陽夾了一塊桂花鴨,把皮先咬掉放到易真碗裏,他媳婦不吃皮,說惡心人。

“春兒,你去老陳那兒啦,他咋樣,過年能不能回來?”

秀春搖搖頭,“估計不能回了,苗苗哥說他們科室的班都排出來了,正好他除夕那天值班。”

無論什麽單位,剛到的新人總會在這方面吃點虧,總不能還讓人家老前輩去值過年的班吧?

在易真家吃了飯,秀春沒好多叨擾,外邊雪也停了,秀春回家就開始收拾東西,屋裏墻上還掛著十幾張工業劵和好幾張布票沒花出去,再不花過了這陽歷年就該全失效了。

拿上工業劵和布票,秀春又去了趟百貨商店,給老地主買雙棉花鞋,羊絨線稱一斤,又買了些糕點果脯,一塊打包帶回老家。

臘月二十三大掃除,二十四分糧食,二十八發面蒸饅頭,今年沒有大年三十,二十九就過除夕啦。

除夕這天照例把老地主喊來,炒菜燉肉包餃子,炮竹劈劈啪啪響,歡歡喜喜迎新年。

唯一遺憾的是陳學功今天自己一個人在外過年了,唉!

年初一挨家挨戶串門子,年初二開始走親訪友,耍到年初五,初五一過,剩菜剩飯吃的差不多,這個年也就算過去了。

初六大早,秀春收拾行李,也該回城裏了,年初十還得去高中報道。

錢寡婦盤腿坐在炕上一肚子火氣,從年前回來,等了這麽些天,兩個兒子沒一個提給她贍養費的,全把她的話當耳旁風!

錢寡婦這股火忍不住了,對秀春道,“春兒,先別急著回城裏,去把你大伯三叔找來,他們要是搪塞,告訴他們我要貼大字報!”

聞言,秀春忍不住朝錢寡婦豎了個大拇指,哎了一聲,立馬去孫有銀家喊人。

高淑芬一看秀春過來,就知道沒好事,推脫道,“你大伯不在。”

秀春不管三七二十一,把錢寡婦的話帶到,“大娘,我奶說大伯要是今天再不去,她豁出去了,嚷著明天就貼大字報。”

看高淑芬一副吃癟的表情,秀春心情極好,再去生產隊大院,把話原封不動傳給孫有糧。

帶完話之後,秀春沒回家,錢寡婦母子三人的事,她沒立場說話,索性眼不見心不煩,轉而溜達去了鄭二嬸家。

小二被推薦上了市裏高中,跟她一個學校,秀春過來問問有沒有什麽行李要她先幫著帶過去的。

歡歡喜喜的喊了鄭二嬸,發現有些不對頭。

鄭二嬸紅著眼眶,在家抹眼淚,鄭二叔蹲靠在門框上抽煙,唉聲嘆氣。

“二叔、二嬸,你們這是咋啦?”

鄭二嬸瞧見秀春過來了,擦了擦眼淚,勉強笑著招呼道,“春兒來啦,快進來坐。”

秀春拖了把凳子坐下,裏裏外外沒瞧見小二跟小妮子,“小二和妮子呢?”

鄭二嬸嘆了口氣,也沒瞞著秀春,“去接大妮子了,唉,我苦命的閨女,剛懷上娃不到兩個月,就流掉了!”

秀春驚道,“二嬸,怎麽回事?”

提起這個,鄭二嬸就來氣,“怎麽回事?大妮子被她婆婆打流產了!”

聞言,秀春忍不住皺眉,“好好的,她打大妮子姐幹啥?”

鄭二嬸又紅了眼眶,“大妮子剛嫁過去沒多長時間,小兩口處時間長了吵架拌嘴那都是常有的事,吵幾句生完氣不就算了?偏偏大妮子她婆婆要在裏面摻和,攛掇她兒子跟大妮子幹仗,要她兒子好好教訓大妮子,兒子教訓就算了,婆婆還跟著一塊打,大妮子能幹得過他母子兩嗎?!”

婆婆和男人一塊打?

秀春道,“二嬸,這種事你跟二叔該出面管管啊。”

聽秀春這麽說,鄭二叔接過話茬道,“這麽大的事,我跟你二嬸咋能不出面啊,年前我帶小二都去鬧過一場了,吵過鬧過能咋辦?閨女都嫁出去了,日子還得照常過,大妮子流了娃身體正虛著,婆家那邊也不管,妮子托人帶話,說她過不下去了,要回來。”

鄭二嬸作難道,“唉,流娃的女人回娘家帶晦氣啊!”

秀春汗顏,“二嬸,這都新社會了,你怎麽還鬧這種迷信,大妮子姐在婆家無依靠,她不指望娘家人還能指望誰啊。”

說是新社會,一時半會都破除不了根深蒂固的舊思想,哪怕秀春這麽說,鄭二嬸還是不願大妮子回家,對秀春道,“我把原先你和你奶住的地方收拾了出來,先讓大妮子在那兒住下吧。”

秀春張張嘴,到底沒再勸,別人的家事她說再多也無用,沒過一會兒,小二把大妮子接了回來。

大妮子蒼著臉,挽著包袱進家,卻沒想到被她娘給攔住了,“妮子啊,你還是去住秀春原先住的地方吧,你可是還有一個兄弟一個妹子呢,你得為他們想想啊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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